訪談|《Be(Attitude)》專題企劃 - MIN HEE JIN ①

By 晚上9:32 , , , , ,

Be(Attitude) Artist Project 04 - MIN HEE JIN
https://beattitude.kr/issue-02/artistproject-minheejin-part1/
[Editor=Jeon Jong Hyun / Kim Jae Hoon / Park San Ha ; Contributing Editor=Cha Woo Jin]


*因一直沒有漢字正名資訊,之前翻譯都直接以拼音來呈現,但考量這篇專訪較長,為了方便華語使用者閱讀,皆暫以音譯的「閔熙珍」替代,若日後有漢字正名將會一併修改。
*全文翻譯嚴禁以任何形式轉載及引用,包含截圖、部份節錄、改寫等形式,若希望分享本文翻譯內容,歡迎分享連結直接於站內閱讀,謝謝。




我們選擇了閔熙珍作為我們「Artist Project」的第四位主角,曾以 SM 娛樂創意總監的身份,在代表著新韓流的 Kpop 產業中不斷創造話題的她,在 2019 年成為了 HYBE 的 CBO,從去年底開始,她也擔任起 HYBE 獨立廠牌 ADOR 的代表,如火如荼準備著「閔熙珍牌女團」的出道。《Be( Attitude)》這次邀來大眾文化評論者 CHA WOO JIN 擔任責任編輯,並另外找來多位對她熟悉到能稱為「閔熙珍 Kids 」、並對 Kpop 重度消費的內部同事,合計五位採訪者直接與閔熙珍代表對談,文章預計將會推出上下共兩篇。

Part1. 您對閔熙珍了解多少呢?

不久前聽到了一個新消息,領導著 HYBE 旗下獨立廠牌 ADOR 的閔熙珍代表被世界知名娛樂媒體《Variety》選為「為全球娛樂界帶來巨大影響的女性」之一,獲選的原因也很清楚明瞭。作為 Kpop Branding 的創新者,她重新樹立了「主題(Concept)」的概念,在過去,不但曾以少女時代為首,開啟了全新的女團時代,後來再到 SHINee、EXO 等藝人,她為世人帶來許多創新的 Artist Branding。此外, ADOR 正準備在 2022 年推出新女團也是獲選的原因之一,連成員都尚未公開就已被稱為「閔熙珍女團」的這組新人,更被認為是今年最受期待的 Kpop 女團。不過,我們對這樣的她又了解多少呢?對於鮮少在媒體露面的她,我們所能接觸到的最新素材不過只是她首次上節目的《劉 QUIZ ON THE BLOCK》而已,《Be(Attitude)》與閔熙珍代表這次的見面將提供各位一個絕佳的機會,讓大家能夠深刻捕捉到馳騁於日漸全球化的 Kpop 產業中心的她的觀點。

——(JEON JONG HYUN)您好,謝謝您願意接受《Be(Attitude)》的採訪,我們知道您平時不太受訪,很好奇這次和我們一起的契機是什麼呢。
因為我的個性比較強迫和直白,如果話中的意義被曲解或破壞,我會感到非常痛苦,尤其在工作的特性上,大部分都是需要對脈絡有所理解的複雜內容,通常訪問的篇幅都有限嘛,因為在有限的篇幅內很難去充分地傳達我要說明的脈絡,所以我才盡量減少受訪,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答應。而且接受到的內容也會根據人們各自的理解程度而有不同,即便是同樣的詞彙,不同人各自理解成不同概念的情況比比皆是,也常常會被斷章取義解讀,但因為我一直以來的發言都不多,反而也造成了一些誤會。

出於這樣的理由,去年冬天我第一次上了電視,就是《劉 QUIZ ON THE BLOCK 》這個節目,因為曝光實在太少,我好像被當成某種「想像裡的動物」——真的就是這樣比喻的——,ADOR 的同事們和我身邊朋友們都建議希望我能被當成一個「有感情的活人」。正好廠牌推出,我覺得也需要讓大家知道製作者在想些什麼,在這個脈絡上,因為《Be(Attitude)》是網路刊物,很棒的一點就是沒有篇幅的限制。還有,雖然這麼說有點突然,但一開始來邀訪的時候,您們似乎覺得我一定會拒絕,甚至在我拒絕之前就已經先都預想好了,所以傳來了很長的訊息來說服我,這點讓我印象很深刻,所以我也想打破那個想像。(笑)

——(JEON JONG HYUN)哈哈,第一次上電視節目的感覺如何呢?
他們在 2020 年冬天第一次聯絡我,因為我不怎麼看綜藝節目,剛開始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是哪種節目,就以無意出演為由拒絕了,但 2021 年的春天他們又再次邀請我出演,我便開始好奇起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節目,找來看了之後,我立刻就被節目真實又溫暖的內容迷住,但我仍然很難下定決心要去上,是後來花了幾個月和節目編劇聊過之後,我的負擔才稍微小了一些,真的很感謝用溫暖的心意推進這件事的工作人員們,不過在節目裡提到的內容還是有被解釋成不同意思的地方。

——(JEON JONG HYUN)想請問是什麼樣的內容呢?
我說「我喜歡聽到業界(我以外的)其他人用的兩個詞是『世界觀』和『Artist』」,但被解釋得稍微不一樣了,變成「在業界最喜歡聽到的兩個詞」,可能我是沒有充分說明才會被這樣解讀。我自己平時不太使用「世界觀」這種說法,可能會說明得有點複雜,在製作的時候,只要構思好製作的方向,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出適合的敘事(Narrative),對我來說,比起「盡可能」都是人為做出來的設定,我更喜歡能投射出這個對象原本樣子的自然發展與伏筆,當然偶爾也會需要一些設定,但因為我想要的是自然而開放的發展,所以比起把結局定死,我主要更喜歡只拋出一個開頭的方式,那樣的話,後來的發展無論何時都會有一定的自律性。因此,最近在 Kpop 界裡常使用的「世界觀」這個詞,無論是意義或語感上,我都會覺得有點太多,也覺得那和我本來心向的脈絡之間是有一定距離的。不過,如果是消費者把在作品感受到的情感和想法綁在一起稱作「世界觀」,那就是完全另外一件事了,因為我作品的方向對別人來說確實是充分可能會被當成「世界觀」的,而且能夠被這樣接受,站在製作者的立場上也是一件讓人感激的事,我所認為的世界觀概念更接近自我體悟,而非一種刻意灌輸的概念,所以我之前說的意思是「比起我自己使用,由別人來說會更好」。我也再次感受到話語和文字兩者的不同,所以我也才答應這種會以文字形式來整理的訪問,雖然最近的人都不喜歡閱讀,但是我覺得文字紀錄確實是有其力量的。

——(KIM JAE HOON)這次的訪談對您又會有什麼樣的意義呢?
從 SM 娛樂離職後,不只是個人專訪,我推掉了所有各式各樣的出演提案,因為我並不想談論過去,應該是要專注在現在和未來的時候,我個人也不想在節目上暢談前公司和之前的工作,但,不也因為是有過去的作品才會有現在的我嗎?我發現自己竟然會對這麼自然的事感到不自在,也才明白我在過去那段時間飽受許多壓力折磨,我想擺脫這個創傷(Trauma),現在的我已經不再站在為公司發言的立場,我才能說我自己的想說的話。而且我很意外這次訪問是由好幾位採訪者參與,這讓我很滿意,看採訪者的組成,應該可以分成「大眾音樂評論者」、「喜愛 Kpop 的 20 代消費者」、「關注 Kpop 話題度的大眾」好幾塊吧?我以前就有想過,如果能站在供給者(製作者)的立場,和「批評者」、「直接消費者」、「間接消費者」等等所有消費對象見上一面,針對同個主題來對談的話一定會很有趣,有種大致實現了的感覺呢。

——(CHA WOO JIN)我們知道您曾經擔任 SM 的藝術總監(Art Director)及創意總監(Creative Director)、HYBE 的 CBO,而現在則是 ADOR 的代表。在對話開始之前,是否有需要針對「藝術總監、創意總監、CBO、廠牌代表」這些用詞做些整理呢?因為想盡可能縮減我們與您認知間的差異。
我不想為了整理用詞而割捨訪問的篇幅呢(笑),我身上的職稱和頭銜已經不重要很久了,在公司組織裡,「分工角色」這個概念是很重要的,但在自發的前提下,一旦業務執行的範疇超出了本來被指派的角色,頭銜在那一刻就已不具意義,反而可能成為綁手綁腳的絆腳石。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指每個人都必須做超出他份內工作以外的事,角色的擴張都是從認真執行了基本業務開始,為了達成明確的目標或目的,就會慢慢開始需要去做原本業務之外的東西,所以角色的擴張也算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我覺得這反而是很難刻意創造出來的概念,以一般的情況來說啦。那既然分工角色開始擴張,也就很難單單只用一個頭銜來囊括,儘管在公司組織內,頭銜的存在可能是為了執行業務過程的效率,但我認為並不需要過於執著在那上面,重要的是個人的意識水準。

——(CHA WOO JIN)就我一個親眼目睹了韓國內容產業迅速成長的人看來,Kpop 不可否認是個極具代表性的例子,Kpop 的成長應歸功於形形色色的 Artist,但在 Kpop 成功的公式中,視覺強項經常為人稱道,其中您所佔據的比例可說是非常之高,在主流的 Kpop 設計中也產生了某種潮流,您分析自己在 Kpop 產業中有著什麼樣的貢獻呢?
我自己呢,我過去執行的業務並不僅限於視覺的部分,誠如前面提到的,我認為我的職稱不過只是公司組織為了管理而賦予的分類名稱,在實際的業務執行上,很可能會產生無法被包含或表示的情況,就算我進行了說明,也會因為各自對於現有分工的固定觀念和偏見而難以完美理解,其實誰怎麼想也不是很重要,得到想要的結果才是重要的,我一直都想做「有靈魂的作品」,我剛進入 SM 娛樂的當時,對 Kpop 的認識和現在大相逕庭,為了改善當時僵化的印象,我想要賦予更多的個性,也應該是出於這樣的孩子氣吧?讓我儘管對主流偶像市場不感興趣,卻還是能一頭栽進這份工作裡。

我想用跟過去不一樣的方式來執行,因此我自己把意義更著重在「拓寬 Kpop 產業的可能性」的概念上,雖然討論只侷限在視覺元素和設計上多少有點狹隘,不過因為當代性層面和能見性的觀點仍然居於要角,因此為了讓這些視覺元素被認作是真正的強項,不但要有對視覺以外領域的理解,還要能運用智慧融合在一起,我們必須要有兩者缺一不可的認知,視覺的部分無法拉出來單獨思考,唯有以對行業本質的理解作為基礎,在商業模式的拓展與結合上不斷推動創新,才能夠打開全新視覺文化的新篇章。

——(CHA WOO JIN)好像可以看出您設立廠牌的理由了。
在過去,創立和經營娛樂經紀公司的主要是經紀人、藝人、作曲者和製作人,無論是經紀出身的代表干涉視覺領域,或曾是作曲者的代表來執掌經紀和視覺領域,這些都沒什麼新鮮的,如我前面所說的,既有分工和實際執行力完全是兩碼子事,所以我創立廠牌其實也不是什麼太讓人驚訝的事,甚至可以說是因為我的創意總監出身才更有可能性。為了完全實現我所描繪的願景,首先得由我所想要的音樂做為基礎,再來連結到我想要的選人、訓練、設計、公司這樣環環相扣,也是因為我這樣才會設立廠牌,當我的藍圖越發清晰,我就越是必須這麼做。

——(PARK SAN HA)您不但從 2000 年代後期引領著 Kpop 偶像的新韓流,「閔熙珍感性」也成為了一個品牌,而「閔熙珍感性」的核心是什麼呢?
外界的認識和我個人的角度應該不太一樣,我當然知道我所有的作品,但外界對我的作品的認識難免有所侷限,無論是只接觸到一小部分,或只有那些他們想記得的領域而已,我本來就已預期會有差距存在,就像我過去明明做過無數的作品,但大多數的人只會提到 f(x) 的《Pink Tape》而已。不過,貫穿於我作品中的某種情緒也確實存在,某個工作人員在看過我拍攝的照片之後,曾說了一個我很喜歡的表現。「熙珍照片裡的人看起來全部都有故事」,因為「故事」(*譯註1)這個詞帶有含蓄的意思,是很難翻譯的、很韓國的表現,透過作品,我想要傳達出每個人的故事,任誰都無法預想到的、只屬於各自的故事。

*譯註1:原文為사연[事緣],指事情前後的事由和感悟。

——(PARK SAN HA)您至今成功為許多偶像打造了形象,在相當容易一致化的產業裡,為了替偶像賦予個性,哪樣的策略是最急切且重要的呢?也想請教您又是如何克服過程中產生的困難呢?
我覺得我對偶像這個概念的認知不太一樣,即便到了現在,我在使用「偶像(Idol)」這個詞彙時老是會不太自在,有種把誤用的詞彙積非成是持續沿用的感覺,就像看到有人把不是標準語的詞拿來當成正式用語使用的心情。無論何種產業,只要越趨安定,系統內就會出現可以在固定共識(Protocol)下運作的體系,雖然我不是很喜歡這種體系,但為了現實性的效率,還是會碰到無法否定體系的複雜情況,與其說有什麼特別的克服方式,我想我們只是在每個當下都盡力做到最好,尋求能克服困難的解答,去做好該做的事,一旦認為那是需要去做的,就理所當然要承受對完成的執著與隨之而來的疲累,希望打破體系的同時又必須保存它,這個兩難也帶來了極大的疲倦。

在創意領域中,建構體系的工作不可避免會伴隨矛盾,因為只要提高了對體系的依賴,就很容易失去個性,但體系不僅帶來穩定、提升資本厚度,也建構起了這個生態的根本,雖然只能導向「平衡很重要」這種俗套的結論,但為了要維持這樣的均衡,在組織裡只負責一部份的策略是不夠的,最終總結的觀點仍舊是整體策略的重要性,想要消弭工作時遇到的各種兩難和鬱悶,這個想法最後促使我設立了廠牌。

——(PARK SAN HA)梳理您過去的訪問和作品,您似乎有您堅持的觀點。例如「正反合」,努力同時處理完全相反的東西、追求「隱藏著的真實」、忠於本質與真實性……等等,您在創作時會銘記在心、努力不去忘記的東西是什麼呢?
就算不刻意去想,我也會自然而然這麼認為,即便在眼下的現實中不被接受,但我堅信,為了堅守本質而做的每個細微的努力永遠不會背叛我,因此那份「努力」本身就是一股能量。

——(PARK SAN HA)在 Kpop 業界裡應該找不到其他像您一樣有名的藝術總監了,但您在事前的會議上曾說您「沒有想出名的欲望」,在場的每個人都很驚訝呢(笑)。一旦開始被大眾認識,就會在虛擬空間裡不斷被議論,並成為批評與闡釋的對象,無論是受到讚揚和非難,都經常被人消費,這些非出於您本人意願的情況,您會如何去接受呢?
真的很感謝這麼多的關注,但我因為被誤解而感到痛苦也是不爭的事實,「擔心這些會不會又被別人當作是我虛張聲勢」等,我也已經提前做了許多不必要的擔憂。工作的時候真的收到了很多商業提案,廣告代言、節目、出版等等,種類五花八門,但我從來沒有答應,連 SNS 也沒用,我覺得那是一份展現我的個性(Character)的工作,我並沒有想趁出名來取得其他的附加利益,所以名氣只為我帶來痛苦,也讓我很難受,但既不露面又沒有資訊,好像會更容易成為任人宰割的對象,所以我去年底上了節目,也開了自己的 Instagram 帳號。

即便如此,我依然覺得自己是跟現代不太合的類型,雖然活在這個強調溝通的時代,但我也不確定現在的型態是否就是我想要的,因為溝通伴隨著對對方的理解,而這實際上可不是一般的困難,是一件要花費很多心力的事,也因此在商業方面,我也開始渴望想和消費者進行真正的溝通,如果我費盡心思做了出來卻受到誤會,那可真是太傷心了不是嗎?我還在摸索解答、慢慢尋找中,可千萬要和我想的一樣順利進行才行啊。(笑)

——(JIN CHAE MIN)對於那些不是出於您本人意願的情況,除了無視和保持超然之外,是否別無他法了呢?
無關乎我要或不要,成為批評和闡釋的對象本就是件非常自然的事,因此我也很理所當然地接受,但毫無根據的無稽之談就讓我很難受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曾經很詭異地被牽連進和我毫不相干的事件。例如曾經有過一個新聞,說在其他廠牌設立時,我主導安排了某個團隊成員的跳槽,但我甚至沒有見過那個人,或者是謠傳因為我的干預導致其他廠牌的團隊解散,聽說有很多大部分都是惡意的傳聞,我也真的很想知道這種毫無根據的謠言究竟是來自於哪裡。

——(JIN CHAE MIN)難道是「閔熙珍萬物說(*譯註2)」嗎?(笑),被那些傳言纏上一定非常難受。
很可怕吧?而且會很難過。您有說到「如果太不合常理的話不是反而能一笑置之嗎?」,我一開始也視若無睹,而且我也不是會去找八卦來看的個性,可是就算不去看,我也還是會聽到別人說,一旦那種離譜的內容被寫成新聞,那麼就算是個毫無根據的內容,也還是有層出不窮的人會相信,而且那個內容越是不合理,就越難推估根源,也就越難去揭發。尤其在經歷過不知來源的謠言被寫成新聞之後,我覺得這個世界開始變得很恐怖,雖然過去在職場也飽受風霜,但這仍然是我無法適應的事。

從事這個會直接揭露在大眾面前的工作領域,作為總監的我曾有過各種疲憊,也經歷過標準不一的事,收到負評時無條件是個人問題,但得到好評的時候卻會被說「又不是一個人做的」,但這些事情我都會當成是總監的宿命來接受,因為總負責人就是要做為代表去接受讚揚和批評。可是無憑無據的傳言會使人精神耗弱,我所處的社會、和這世界的大半部分,都像是縝密的縷線一般,交織著各種複雜的過程和原因,很難只用短短一句話就能概括,絕大部分都是難以單純由他人定罪的情況,把如此複雜微妙又層層相疊的東西一口氣壓得扁平,我認為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了,這不單只是為了我自己,為了對益於所有人的健康社會,我懇切希望能落實不去隨意談論自己不知道的事的文化。

*譯註2:新造詞,不去深究原因,就全部都歸咎到某個東西/群體上,或是當有人與自己持不同立場與意見時,把對方直接歸納成其他群體或具有意見主張的人。

——(KIM JAE HOON)無論是使用「奇怪的美」這種詞彙組合來制定概念,或是在偶像影片裡加入老式義大利爵士樂,您常結合相反的東西來吸引人們,是因為您覺得人的心都會因矛盾而動搖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種運用了矛盾法則的創作是否在任何時代和場域都能夠成功呢?
就算有一顆瘋狂喜歡著某個人的炙熱的心,但要是表現的方式變得固定化,或甚至一直都一模一樣的話,樂趣往往很快就會消失了。尤其偶像有自己的製作和消費的方式,就更會常常顯露出那樣的公式,但因為我並不太喜歡那種方式,於是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這方面努力,因此,當我創造了某個畫面,從觀賞的消費者立場看來,那就會是一種被反轉(Twist)的概念,尤其我這種主導的方式,可說與在我涉入前就已經存在的 SM 早期風格(隨著一世代偶像的成功而定下的 SM 象徵風格)形成了對比,也就因而產生了趣味。因為我們當時是從和既有的一世代 SM 風格正好相反的概念出發,所以除了產生異質性的感覺之外,也會成為人們感興趣的對象,就產業的角度而言,褪去原有的偶像典型也能更受到矚目,當時的我內心期待著那樣的反應,也在自己的盤算之下進行著製作。一般來說,企業集團的規模和革新的速度可說呈反比,所以唯有能打破眾人預期的嘗試才能創造出革新的印象,因此我認為比起「運用矛盾」,更有效的是把握適合的時機與適合的位置,以全面而立體的角度來突破的方式會更為聰明。

——(KIM JAE HOON)真的非常有意思,但想必會存在很多困難吧。
一般來說,在具規模的公司組織裡,如果出現了跌破眾人眼鏡的意外作品,大家都會很樂見其成,我認為提升視覺的完成度是為了公司的未來,而不是滿足我個人的雄心壯志,是一件至關必要的事。說來傷感,現在的富足會模糊過去的艱辛,光講到那個時候,當時根本連對「視覺元素的重要性」的認知都沒有,和現在大不相同,由於缺乏對重要性的認知,在編列預算或時間分配上,就更不可能考慮到這個方面,我意外地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真正讓大家認知到這在產業內是個重要的策略與概念,儘管我充滿熱情,但真的非常辛苦,後來一直到我離職前的十幾年裡,SM 在視覺上的方向已經完全改造成我所建構起的方法,所以離開公司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留戀,我覺得我已經把該做的事全都做完了。

——(JIN CHAE MIN)您似乎每天都過得很激烈,我也感覺您在創意工作上的生產效能在絕對性與相對性的方面都非常高,想請教您如此令人驚嘆的生產力又是源自於什麼呢?另外也想請問您對於業務效率的見解。
我認為業務的效率來自於個人的目標意識水準,是一個沒有人能強制替你樹立的概念,就像每個人都各自有與生俱來的天賦,最有效率的方式也是無法被公式化的,公式化典型的例子就是填鴨式教育,但儘管所有人都明白它的弊病,它還是一直維持到現在,缺乏自發性的覺察、只有他人的灌輸,我們必須去思考到這種效率勢必是有其界限的。

——(JIN CHAE MIN)我認為 Kpop 明顯存在著刻板印象(Stereotype),雖然大家都有努力要去打破這種刻板印象,但真正成功的案例卻是少之又少,在這種問題上,您又是如何努力去解決的呢?
從把「『大家都有』努力要去打破刻板印象」的想法作為前提開始,那應該就是一種潛移默化而得的印象吧。以我的經驗來說,追求「安定」的人也非常多,追求新事物通常被認為是一個正確的觀念,而被教導成正確的概念與個人在現實中所想要的實際內容,兩者間很可能存在著相當大的差異,就像有很多人儘管外表說模範且穩定的生活是他們的理想,但內在其實做著各種想逃離日常生活的夢一樣,所以,大部分的人雖然都想要新的東西,可是他們是否真的由衷渴望著「新」呢?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新的東西當然會使人陌生,但甚至在能慢慢端詳清楚之前,我經常看到人們對陌生的事物會立刻選擇以不舒服或批判來應對,「走在時代之前,時運不濟的○○○」我們都常看到這種比喻對吧?(笑),所以也不是指新的東西一定就會是好的,或是陌生的東西一定就是又新又好的意思。

——(JIN CHAE MIN)想聽您稍微更具體地說明。
比方說,「為了新而新」會造成的問題就和「公式化」不一樣,意思是,因為「偽裝成新東西的舊習慣」反而會讓人們對於「新」的概念產生錯覺,所以必須區分清楚,我們最終應該要關注的是之所以渴求新鮮的原因,以及最源頭的本質,而不是在新的(或陌生的)概念裡不斷地鑽。令人意外的是,其實常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當這種人聚到一起,光憑一張嘴就要尋找新東西的時候,簡直像在上演一齣荒謬大戲。也因為彼此的眼光不一樣,對於某些人來說可能很新穎,但對某些人來說可能很老套,所以要滿足所有人對於新穎的需求,可說是一道不可能的任務。即便如此,在我思考著本質的同時,也要甘於承擔挑戰新事物所帶來的疲勞,而這應該就是我所做的努力,在成為了廠牌的代表之後,工作開始多到不計其數,這擔子很重,偶爾一想到要做的事,壓迫感就會讓我睡不著覺,就算我已經衡量、計算過所有可能的狀況,但總是會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數,不過呢,能去承認這種不確定性可能存在的餘地,反而還去期待它,要是這能說成一種優點的話,也會是我的優點之一呢。

——(CHA WOO JIN)HYBE 將公司的方向定調為「解決音樂產業的問題」,我則認為商業的根本是「透過解決問題來創造價值」,而最近由您擔任 CEO 的 HYBE 旗下廠牌 ADOR 又是為了解決什麼問題呢?
這好像是個可以寫論文的主題了,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業界不存在問題,因為主題很重,我很難簡單地回答您呢,雖然這是我設立廠牌的原因,也是個需要長篇幅來說明的內容,但簡單來說,就是「拋棄公司本來已逐漸固定化的常規(說來老套,但在現實中是個相當難以實現的問題)、鼓起勇氣積極探尋新的活路,並創造出新的替代方案」,我能說我們有著以上的這些意志。 HYBE 的主舵手房時爀先生雖然和我有相似的一面,但我們各自追求的結果是不同的,因為我們都認同這樣的差異確實存在,且有必要存在,於是就讓我自己設立了廠牌。HYBE 的 CEO 朴智元先生也有同樣的看法,與其所有人都面朝同一個方向,組織內有各不相同的可能性並存,成功的機率才會提高。當整個產業高度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就很可能會出現安逸於既有穩定方式的停滯期,儘管我很明白這一點,但目前的 Kpop 不再讓人感到有趣也是明白的事實,若要讓新的嘗試變得有意義,就需要一個適合的時機,所以我覺得現在就是機會。

——(CHA WOO JIN)您到目前為止應該面臨過無數個選擇的岔路,在「選擇」這個行為裡,您通常會採取什麼樣的態度呢?也想請教您,您曾做出最重要的選擇又是什麼呢?
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會有很本能的感覺知道當時該做的是什麼,因為我對每件事都有我自己能毅然做出選擇的清楚理由,所以一旦要我列出優先順序,我就會覺得有點對不起那些被我擠到後面的選項,這也讓我很難做出選擇。而不管怎麼說,我想其中最重大的選擇應該還是離開工作了很久的公司。

——(CHA WOO JIN)我認為平衡和狀態(Tension)在創意產業裡是非常重要的,創意工作者不但要切實際,還要有夢想家般的氣質對吧?對於創作者閔熙珍和 CEO 閔熙珍之間的平衡與狀態關係,您又是如何定義與調節的呢?
「我想做為一個創作者存在,所以我當上了 CEO」我想我只能這麼說明,雖然這兩個角色相去甚遠,但它們卻緊密連結在一起。任何無法轉化為資本的商業創作都會喪失它的生命力,與作品不協調的公司同樣難以取得成功,我們早已看過無數這種先例,一旦因為那不足以稱道的自尊心,而不去正視「創作與資本在商業作品裡本就不可分割」如此理所當然的事實,在那一瞬間,一切就都走偏了。

我對 CEO 這個頭銜本身並不感興趣,雖然我正身處那個位置,但這個角色不但建立在巨大的責任感上,還充滿了別於以往的痛苦與疲勞,但我為了自己想要的決策方式而創立了廠牌,所以這只不過是我必須選擇的職責而已。如果好的作品能遇上有效率的公司,又能錦上添花地獲得商業上的成功,那該是多麼如夢似幻的事啊!一邊做著這種想像,為了那一天的到來,我也一邊努力尋找著今日的均衡感。

——(JIN JAE MIN)做為一個喜歡 Kpop 的 Fan,我一直有個很好奇的地方,刻意調整偶像與 Fan 們在心理上的距離是製作公司的策略,而您在創造內容的時候,您認為這種距離感的重要程度是如何的呢?
一般來說,我喜歡盡可能靠近一點,也因為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和人玩欲擒故縱,我比較是會掏心掏肺的個性,所以就更是如此了吧。我很不喜歡搞得那麼累,而且因為我沒有刻意去控制過距離,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重要,但至少在我執行和主導的作品裡,我比較喜歡對每件事都表現坦誠和親切。

——(JEON JONG HYUN)ADOR 的女團在海外 Kpop Fan 的投票中獲選為「2022 年最期待的 Kpop 女團」,在尚未公布成員之前就已經先被稱作「閔熙珍女團」,這也可以認為是對您有非常高的期待,何時才能揭開新女團的神秘面紗呢?
我們在 2019 年 9 月時進行了甄選,在當年年底左右結束了甄選與星探的工作,她們從 2020 年初開始大約練習了兩年的時間。一開始是預計以合作企劃的形式展開,並在 2021 年推出,但因為疫情的關係只好往後延,而在這中間,我的廠牌比預估的更早推出,所以就改成 2022 年在 ADOR 和大家見面,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對我想做的新女團有了方向,預計會在今年的第三季推出。

——(PARK SAN HA)您提到已經有方向,讓人對成員們感到很好奇呢。
匆促出道只會對年紀尚輕的成員們帶來很大的壓力,因為我很明白過度勞動所帶來的痛苦,所以各方面我都不想要過於躁進,但也不能夠忽視 Fan 們已經等了很久,時間上也會有相對適合的時機點,所以在全盤考慮過所有的要素之後,得到最合理的時期就是今年的第三季。

我們的成員們就算別人不多督促,也已經非常地努力,她們一直覺得自己還不夠好,也有很多擔憂。我們在做的工作本來就是一件以娛樂為目的的事,不是為了要更新紀錄或是要得到名次,我真正希望的,是想創造出一個讓彼此都能開心地竭盡全力的景況,不開心的話一點用都沒有,而「竭盡全力」的態度也非一朝一夕就能產生,因為要從開心地竭盡全力的態度出發,所以「竭盡全力」也是需要練習的,我覺得這樣的努力勢必會散發出不一樣的能量,所以我把我們團體的目標放在「享受」而不是「熟練」,從真心享受的人身上發出的能量是非常強大的,會讓看的人們也一起跟著跳舞。

——(JEON JONG HYUN)聽到這些話,讓人更期待會出現怎樣的團體了。
我們在創造著自己的基準、也正在盡力去做,在這個方面上,我認為我們團體的能量真的相當卓越,她們也正勤奮地磨練著實力。雖然您聽來可能很理想化,但我是真心想創造出一個大家都能一同樂於其中的文化,平時我個人覺得很可惜的一點是,在要讓人享受的文化裡,還是有著競爭意識存在,雖然適度的競爭能引發健康的緊張感,但任何東西一旦過度就會成為問題,這是我長期看到的矛盾——儘管對於青少年勞動意識的改善、或提倡偶像人權的聲音越來越高,但同時又會對年紀還小的孩子們投以多少過分的期待,或是排名次、寫負評等行為,人們把日常生活中經歷到的矛盾,原封不動地投射到喜歡的對象上,這真是既諷刺又可悲,我知道今年有很多團體出道,不只我們的團體,希望大家也能為其他公司出道的所有人送上溫暖的支持,希望 Kpop 能以一種享受的文化佔有一席之地,而非只是競爭。

——(CHA WOO JIN)如果要我粗糙地下定義,我認為 Kpop 產業是「打造藝人(Artistship)的系統(System)」,您同意我這麼說嗎?在您看來, Kpop 產業和過去的 2010 年代相比,在 2020 年代又有什麼不同、且如何不同呢?另外,您認為最需要改變的地方是什麼呢?
一如 Kpop 快速成長的勢頭,我認為 Kpop 產業的意義與定義也真的越來越多元,這又像是另一道論文題目,很難去簡短概括呢。近十年來,真的有很多東西快速地產生了改變,認知的變化也很差了很多,因此投注的資本額也往上提升。我離職後的近三年裡,光是看花在專輯和 MV 製作的預算規模,就能強烈感受到和以前大不相同,但除了供給(製作)或消費方式的規模之外,是否還有什麼東西和 Kpop 急遽攀升的地位一樣有顯著的進步呢?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就我個人而言,改變最大的地方莫過於對變化的適應力,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就總停滯在固定的模式(Pattern),彷彿不得不遵循一貫的方式,量產著相似的內容、也消費著相似的內容,供給者和消費者雙方皆是如此,如果非要追究是誰問題比較大,那也只不過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罷了。雖然人們都說天底下沒有新鮮事,但就算只有一點點,我認為努力的人總能夠找到不一樣的概念,挑戰最需要的就是勇氣,但如果那是個會餓死人的挑戰,又怎能強迫任何人去做呢?這世上不存在沒有消費的供給,所以我先前才說到,希望能改善供給者和消費者之間的認知,以及是享受而非競爭的態度。

或許是疫情時代的悲歌吧?我個人對於日漸深化的對立感到十分惋惜,連芝麻蒜皮般的小事人們也會用拿出嚴格的高標準來審視,感覺幾乎每天都在目睹著惡鬥,如果我們有更大的包容力和適應力,那應該就能享受在更大的快樂之中吧?尤其在文化產業裡,如果不能先履行、或是能帶來包容新事物的態度,那麼多樣性根本就無法存在,不單只有創意的領域如此,我認為也必須適用到看待整個產業的角度,不去正視這種理所當然的基本課題,再怎麼討論未來的理想,都不過和毫無意義的空頭支票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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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專訪(還只是上半部)長達上萬字,
敬請有緣讀到這篇的朋友們不要任意轉載翻譯,
包含二次上傳文字、截圖、節錄複製、改寫等等方式,
我算是滿會海巡,也會游到中國社群平台潛水,
如果看到的話,我會考慮關閉本文閱讀的權限。

儘管深知難防,但除了希望能尊重無償勞動(?)的成果之外,
更重要的是因為閔大不斷強調脈絡的重要性,
我也已盡我所能花很大心力去呈現她的原意,
怕是節錄或沒有完整閱讀會有斷章取義的可能。
因此要麻煩配合了,感謝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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